山钟摇暮✨

秋月对愁客,山钟摇暮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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✨【喻黄】木漏れ日

/ 喻黄十二月情诗系列。

/ BGM:Klara Kormendi-Caresse

/ 少年×树灵

喻黄产出目录

1月:黎明奏鸣  2月:逢魔时刻  3月:绿野芳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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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天气还没来得及热起来,但阳光已经很盛了,照在手心上像捧了一勺灼热的水。

  喻文州收回伸到阴影外的手。公交车站的顶棚投下的是长条状的影子,绿树的枝桠越过顶棚,在地上延伸出一大片轻晃的叶影,手的影子放在叶片旁边,便也像是成为了植物的一部分,展开的五指是未发新芽的秃枝。

  公交车仍没有到,乡下的公交车永远悠闲地在水泥路上行驶,慢慢地开,慢慢地停,有时候几十分钟都等不来一班。于是喻文州放弃了,决定从山上的近路走。

  这一带是丘陵地形,小山坡到处都是,在水田之间隆起,头顶上长出密密的树林。

  四月还听不见蝉声,鸟鸣倒有一些,隔着重重阴翳听不真切。喻文州一口气爬到山顶,透过林木的间隙,已经能望见小溪流边那幢年代久远的木屋了。

  他找了块没有落叶的空地坐下,打算休息一小会儿再走。谷风穿过林子,一阵一阵地扑在他脸上,像柔和的水波。石阶与灌木之间是没有界限的, 他隐约听到路旁密匝的灌木丛里传来簌簌的声响,猜想大概会是某种活泼的小动物。

  不过顷刻,一只手绢顺着风荡过来,在他头顶上空舒展了一瞬,薄雾一样地正好承住树叶漏下的阳光。他微微仰倒,眯着眼睛看。

  “对不起!”

  他正入神,没想到就被灌木丛里突然窜出的少年给扑了个满怀。

  黄少天一路追着手绢过来,刚要抓到却不防被地上的人绊了一跤。他一边道歉一边撑起身来,那手绢在风里悠悠地转了一圈,就这样落到了身前这人手里。

  “没事,这是你的?”喻文州把手绢团在掌心递给他。

  他愣愣地接过来,就着压在人家身上的姿势,戳了戳喻文州尚摊开的手掌。喻文州被他的反应逗得有些想笑,好耐性地等他自己回过神来。

  过了一小会儿黄少天才轻轻“啊”了一声,起身规规矩矩地站好,鞠了一躬,对他说:“谢谢,不好意思撞到你了,对不起。”

  “没关系,你是这附近的小孩吗?”喻文州看他十六七岁模样,穿着好像是在神庙祭祀用的礼服,也许是本地居民家的孩子。

  黄少天有些犹豫地点了点头,没想到喻文州又问:“你在哪里住?”

  他一副拿不准的样子,拈了拈衣角,才迟疑地指了一个方向。

  “那幢溪边的木屋?”喻文州问他。

  黄少天点点头。

  “可是……那是我家啊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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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少年在喻文州说出那句话后就诧异又惊惶地跑掉了,喻文州心里觉得很奇怪,再细想那少年的形貌,又始终觉得很熟悉,不是见过一面的熟悉感,而是好像曾朝夕相处过一样。

  他不得其解,直到走到旧宅还在回想。

  老屋长时间没有人看顾,他来之前便托人稍稍修缮清洁了一番,这会儿走进去倒是不至于无法住人,只是到底一片荒败。

  庭院里长满杂草,父亲在世时种下的花也早已枯死,变成尸体倒伏在地上。只有院子里的那棵大树还活得好好的,枝繁叶茂,绿荫如盖,只是在他小时候被雷劈断的那截树枝,终究没有再长出来。

  前几年他还在上大学的时候,父亲病重过世,他赶回来办后事,收拾好遗物走到庭院时情不能自己,扶着树干放声大哭。

   当时是秋季,风一过,树叶纷纷落下,砸到他肩背,却轻柔得像一阵抚摸。

  父亲曾说凡物皆有灵,大概这棵树久居在他家,天长日久,也生出了灵气。喻文州走近了,摸摸树干,觉得掌下仍是勃勃生机,算是故地给他的唯一的慰藉了。

  他这次回来本是想把这院落卖掉,房子太老,拆与不拆全听新主人的,毕竟他两周后就会回京都,今后在那里工作生活,应是永远不会再回到这个地方了。

  可是当他真的站在这里,故地重游,又觉得难以割舍。父母在,世间尚有来路,父母去,世间只剩归途。他默默地想,这里就是他的归途了,当他老了,他会孤独地回返,回返到这个宅院,回家。

  他叹了口气,穿过堂屋,在后院的长廊上静静躺下。穿堂风习习吹过,小溪淙淙,斑驳树影印在木梁上,他闭上眼睛,不知不觉睡了过去。

  在梦里他回到小时候,庭院里种满了四季的花,父亲在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同他讲话,他躺在花丛间,不知道为什么泪流满面。

  有一个男孩站在树荫里,怯生生地走到阴影边缘蹲下,伸出手,小心翼翼地探到阳光下,轻轻抚了抚他的脸。

  梦忽的醒了,他才发觉是一片落叶覆在他的脸颊上。他握着树叶坐起身来,仰头一看,竟然看到树上坐着一个人,正是他在山坡上遇见的少年。

  那少年坐在高处的树枝上,宽袍大袖,整个人被虚光树影笼罩着,突然双腿一荡,好像是想就这样跳下来。

  喻文州情急之下张开双臂去接,却听黄少天伏在他耳边低声说:“你回来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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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一棵树要怎样去拥抱一个人呢?

  黄少天思考了很多年。

  有一天喻文州在树下午睡,他想用手帮他遮住阳光,可是光穿过他的手掌,仍是照在喻文州的眼皮上。他缩回手,极力展开枝叶,指甲状的细碎阴影散落在喻文州的脸上,他心意一动,缓缓低头,假装把嘴唇贴在喻文州的右脸颊上,他心里清楚,他亲吻的只是虚空。

  他初生之日,是雷雨夜后的清晨。他的一根树枝被雷电劈断了,喻文州的父亲请了工人来清理,喻文州在树下问,“树枝断了,树不会痛吗?”

  那时他只长到两层楼高,喻文州从二楼的窗户爬到树顶,为他在断枝处绑了一只手绢。手绢好软好软,仿佛真的能够治愈他的伤痛。

  后来喻文州离家上学,好多年,他把手绢系在手腕上,每天坐在最高的树枝上等喻文州回来。树越长越高,他渐渐能够离开树荫,离开宅院,可是最远走不出这座小城,树枝最高也望不到喻文州的去处。

  直到喻文州的父亲病逝。他看见喻文州千里迢迢回家来,看见喻文州沉默着整理旧物,看见喻文州走到树下痛哭。

  他仍然不能够碰到他,可是他已经想出了答案。

  他把躯体消解为落叶,一片一片地落下去,落到头发上,落到肩膀上,落到背上,正是一个他渴望了许多年的拥抱。

  不要难过了,我抱你啊。

  -

  再后来,黄少天醒了,他不懂为什么手腕上系着一只手绢,也无从得知他在这里等过谁。

  但他等的人会来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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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木漏れ日 [こもれび] :从树叶空隙照进来的阳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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