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钟摇暮✨

秋月对愁客,山钟摇暮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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✨【喻黄】识微

/ 山海书系列。(灵感来自《山海书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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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识微山又下雪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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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黄少天提着灯,一步一步走向又窄又陡的木梯的末端。

  经年的木楼垂垂老矣,那些轻盈的雪花不过累积了小半天,竟也能让屋顶不堪承重般弯了脊梁。四合院式的小楼在这山巅上只冒了个头,大部分的楼层都在地下,此时暮色四合,若能御剑飞到上空去看,这处巨大的坑洞状的建筑必是如一只黑黝黝的属于野兽的眼睛,不怀好意地窥视着天空。

  走到两层楼之间的平阶,黄少天抬头望了一眼。

  在黯淡的光线中,降落的雪像是扬了漫天的粉尘,染上太阳将落时的橘色,鲜艳而散漫。

  楼中用于支撑的柱子像老头瘦骨嶙峋的胳膊,触目可及的木板上树瘤的痕迹仿佛是生出的老年斑。风从顶上刮过的时候,就会有一股腐朽的气息从楼底升腾而上,扑了黄少天满脸,像一声苍老的呼唤。

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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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这是他在山上的第二十七年了。

  他会在楼中老去,呈现出和它一样的姿态,最终躺进自己的棺材,成为小楼中沉眠的无数具尸体的其中之一。

  小楼就是小楼,没有什么特别的名字。也许有过,但黄少天不知道。

  他出生以来的记忆就是小楼、师父,和喻文州。后来师父死了,喻文州下山了,只剩小楼还在这里,他还在小楼里。

  师父葬在底层的墓室。那地方黄少天只去过一次,师父下葬的那一天,他牵着喻文州的手走进那个不点灯的房间。百代的光阴在空气中温柔呼啸,每一寸木头上都刻的是死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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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严格来说,喻文州并不能做他师兄。两个人是在同一天被师父捡回山上的孤儿,分不出年龄大小或入门早晚。但喻文州喜欢听他喊师兄。

  他7岁那年一时兴起,趴在窗边朝雪地里练剑的喻文州喊了一声,师兄。他看见喻文州转过头来,好像突然傻掉了一样,呆呆地冲他笑,然后扔开剑,跑到他面前求他再喊一声。

  师兄。

  再喊,我还想听。

  师兄,师兄,师兄。

  喻文州一向是很照顾他的。他天生冰寒入体,近不得明火,吃不得热食,又比寻常人更怕冷。天气一凉,喻文州就每天给他灌好汤婆子,到晚间就抱着他入睡,给他暖手暖脚。

  有一回师父不在,他趁喻文州不注意偷偷往山下跑。走到半山腰,云开日出,四面八方的雪都亮堂堂的,他倒在地上,觉得自己像锅里被沸水淹没的虾子,蜷缩着,奄奄一息。他正拼命往雪堆里钻的时候,喻文州找来了,慌慌张张地奔向他,到跟前突然跌了一跤,扑到他旁边的地上,脸和衣襟上都沾上了白白的雪,还顾不得自己爬起来,就连忙把衣服一解给他盖到身上。

  那天喻文州背着他回小楼,他伏在这人背上,手伸到前面摸他的脸,湿漉漉的一大片,热的,不是化了的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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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他是不能下山的。

  识微山在千里雪原之中,山巅有阵法可避日光。只有在这里,他才能活下去。

  黄少天的生命就被盛放在小楼中,像师父舀来的一缸水,年年岁岁,岁岁年年,他不停沉淀,沉到最底层的那一天,就是真正结束了。

  他自辟谷以来便不必饮食,每晚打坐修行因此也不必睡眠。喻文州走后的这些年,他时常感觉自己变成了一根木头,排列在千千万万根木头里,成为小楼的一部分。

  小时候,他听师父感叹过一句,好寂寞啊。

  这山上寸草不生,渺无人烟,师父在这里过得很寂寞。但当时他不懂,山下的十丈软红他从未踏足,他分不清寂不寂寞。

  后来才明白,原来他黄少天的十丈软红万千风月,只尽数系在一人身上。这个人走了,这座山就空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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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好寂寞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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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天已经黑透了。

  灯盏如游鱼,在长廊上缓缓行进。黄少天走进位于尽头的房间,随着灵气的输入,灯光像雾一样弥漫开来,渐渐充盈整个房间。

  壁上挂着的是师兄用过的剑,床头摆着的是师兄送他的书,箱子里收着的是师兄寄回的信。

  黄少天把信纸取出来,在桌上一张张铺开。十六岁那年喻文州下山去替他寻解寒毒的法子,之后每年都会托青鸟捎回一封信。至此,十一句“见字如晤”。

  从江南到漠北,渡边长风,林间晚钟,八千八百里山川如画,都在喻文州字里行间。

  他突然想起喻文州离开的那一天,他对他说,你在山上等我,我把全天下都写给你,你不要难过。

  少天,莫问归期。你一问,我就哪里也不想去了,只想留在你身边,与你厮守到死。可是这怎么行呢?寒毒不解,你活不过而立之年。

  等我。

  黄少天把信一张一张叠好,放回箱子里。

  山上没有笔墨,他去取了一捧雪来化成水,用手指蘸了,在桌面上一笔一划地写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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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师兄,我想你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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